明朝正德年间,浙东月凉村有个樵夫叫林三郎。他自幼父母双亡,靠上山砍柴度日,三十岁上才经人说合,娶了邻村一个哑女为妻。这哑女姓柳,据说是幼时发过一场高烧,烧坏了喉咙,从此不能言语。柳氏虽哑,却生得眉目清秀,手脚勤快,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,村里人都说林三郎好福气。
这年深秋,连日阴雨,山路湿滑难行。林三郎在家憋了数日,眼看米缸见底,只得披上蓑衣,提着柴刀上山。他熟门熟路钻进后山,想砍些耐烧的硬木,却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个半埋在土里的木匣子。
一、樵夫得匣藏玄机,哑妻反常露端倪
林三郎刨出木匣,见上面铜锁都生了绿锈,掂量着沉甸甸的,心中一阵突突。左右看了看,见四下无人,赶紧将木匣塞进柴担缝隙,用茅草盖好,挑着下山。
到家时天已擦黑,柳氏正坐在灶门前添柴,见他回来,起身接过柴担。林三郎支支吾吾说今天运气好,砍到些好木料,趁柳氏去烧水,赶紧将木匣藏进床底。
夜里,他等柳氏睡熟,悄悄将木匣拖出来。铜锁锈得厉害,三两下就掰断了,里面竟是满满一匣银锭,还有几张泛黄的纸。林三郎不识字,只盯着银锭傻笑,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。
他把银锭重新包好藏进匣中,塞回床底,想着先瞒着柳氏,等过些日子风声紧了,就带着她搬到县城去住。
可自那以后,林三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。每日上山砍柴,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;夜里睡觉,常被细微响动惊醒。柳氏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异样,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忧虑。
这天傍晚,林三郎砍柴归来,远远看见自家烟囱没冒烟,心里咯噔一下。往常这个时辰,柳氏早该做好晚饭了。他加快脚步冲进院子,却见柳氏正抡着斧头劈柴,劈的还是前几日刚劈好的柴块。
这可奇了。柳氏向来心细,柴禾都劈得大小均匀,码得整整齐齐,今天却像疯了似的,把好端端的柴块劈得粉碎。更怪的是,她劈柴时眼神直勾勾的,额头上满是冷汗,见林三郎回来,手中斧头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往屋里拽。
林三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,进了屋才发现,桌上摆着三碗冒着热气的粥,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。柳氏指着粥碗,又指了指院外,急得满脸通红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,手舞足蹈地比划着。
“你是说……粥有问题?”林三郎心里一沉。柳氏连连点头,抓起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按——她在发烧。
二、夜半惊魂现真凶,往事如烟解迷局
林三郎瞬间明白了。柳氏定是发现了什么,故意装作反常劈柴,想引起他的注意。他端起一碗粥闻了闻,没什么异味,可柳氏的神情绝不是作假。他将粥倒给院角的狗,那狗嗅了嗅,舔了两口就耷拉着耳朵趴在地上,没一会儿竟抽搐起来。
“有毒!”林三郎吓得魂飞魄散,转头看柳氏,见她正指着床底,眼泪直流。他赶紧拖出木匣,打开一看,银锭少了两块,那几张黄纸也不见了。
“是不是有人来过?”林三郎抓住柳氏的手追问。柳氏点点头,用手指了指西边,又比划着一个圆脸蛋、瘸着腿的人。
林三郎倒吸一口凉气——是西头的王瘸子!这王瘸子是个游手好闲的光棍,平时总爱往村里寡妇家钻,前几日还来借过米,被柳氏用扫帚赶了出去。
“他拿走了什么?”林三郎追问。柳氏在桌上用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官”字,又画了个盒子。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。林三郎吹灭油灯,拉着柳氏躲到门后,握紧了墙角的柴刀。只见一个黑影翻墙而入,借着月光看清是王瘸子,手里还拿着个麻袋。
“姓林的,别躲了,我知道你在家!”王瘸子压低声音喊着,“那匣子是我先看到的,识相的把银锭交出来,不然别怪我不客气!”
林三郎屏住呼吸,听王瘸子进了屋,在床底摸了半天,骂骂咧咧地出来:“娘的,藏哪儿去了?”他转身要走,突然看到地上的狗尸,嘿嘿笑起来:“看来是中了招,正好省得我动手。”
林三郎再也忍不住,挥着柴刀冲出去:“王瘸子,你好狠毒!”王瘸子吓了一跳,转身就跑,被门槛绊倒,林三郎上前按住他,夺过他手中的麻袋,里面竟是那几张黄纸。
“这是什么?”林三郎厉声问。王瘸子眼珠乱转:“我不知道,是……是从匣子里掉出来的。”
这时,村里的打更人路过,见院里打斗,喊来几个村民。大家七手八脚绑了王瘸子,林三郎这才发现,柳氏不知何时点燃了火把,正对着黄纸流泪。
“这上面写的啥?”有识字的村民拿起黄纸,念了几句脸色大变,“这是……这是前几年被罢官的李御史的家产清单!还有他弹劾刘瑾的奏折底稿!”
原来,李御史当年因弹劾大宦官刘瑾被诬陷谋反,全家抄斩,他的管家带着财物和证据逃到月凉村附近,将木匣藏在断崖下,自己却染病身亡。王瘸子上山采药时见过这木匣,只是当时搬不动,没成想被林三郎捡了去。他偷偷潜进林家,本想偷银锭,却发现了奏折底稿,知道这是灭门的祸事,索性下毒想灭口,再把罪责推到林三郎身上。
柳氏听着村民议论,突然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竟能开口说话了:“李御史……是我爹!”
三、沉冤昭雪获新生,平凡日子见真情
众人都惊呆了。柳氏抹着眼泪说,她本是李御史的女儿,当年管家带她逃出来,路上怕她哭闹引来追兵,给她灌了药,烧坏了喉咙。她跟着管家隐姓埋名,管家去世后,她才被好心的村民收留,后来嫁给了林三郎。她认得父亲的笔迹,看到黄纸就知道是家里的东西,王瘸子下毒时她正好撞见,急得说不出话,只能用劈柴示警。
林三郎又惊又喜,握着柳氏的手:“你能说话了?”柳氏点点头,泪中带笑:“刚才急火攻心,竟能出声了。”
村民们听得唏嘘不已,赶紧将王瘸子捆结实了送到县衙。县令一看是弹劾刘瑾的奏折底稿,不敢怠慢,连夜上报巡抚。恰逢此时刘瑾倒台,新帝下令重审旧案,李御史的冤屈得以昭雪,柳氏也恢复了身份。
按说柳氏成了御史千金,该离开月凉村了,可她却坚持留在林家。林三郎不解,柳氏笑着说:“金银财宝再多,不如真心相待。在这儿,我才觉得是家。”
后来,林三郎用那匣银子在村里盖了学堂,请了先生教孩子们读书,柳氏则在学堂旁边开了个小绣坊,教村里的姑娘们做针线活。夫妻二人相敬如宾,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。
有人问林三郎,后悔捡那个木匣吗?他总是笑着说:“不后悔。若非如此,我怎知我家娘子不仅心善,还这般有胆识?”而柳氏每次听到这话,都会红了脸颊,握紧林三郎的手。
月凉村的后山依旧青黛,只是断崖下的木匣早已不在。但村里人都记得,那个深秋的夜晚,哑妻劈柴的反常举动,不仅救了丈夫的命,还揭开了一桩沉冤。这世间最珍贵的,从来不是金银财宝,而是危难时刻的不离不弃,是平凡日子里的相濡以沫。